决。

《“毕业的那天，我决定远行”》by斯与之空（转载请注明出处）

你会为了一个约定改变人生吗？

夜间城市的灯光星罗棋布，不知名的微小光点一齐闪烁，在视网膜上投下一道道氤氲的光影。

一切都在渐渐远离，这一年，我十八岁，第一次独自离家，去往四千多公里外的大学读书。

机轮摩擦地面，发出尖锐的轰鸣，随着高度渐渐攀升，我拉开舷窗的伸缩板，低头看向大地。

我知道，在接下来的旅途中，这些光影，会随着飞机的航行，渐渐模糊，消失在我的视野里。

 

这篇文章写在一个寒冬的深夜，从上海飞往西部的航班上。

 

月光的照耀下，可以看到飞机行经的地方，有的是高原、雪山，有的是繁华而忙碌的都市。荒凉无人的山野，没有一点光亮，只有机翼上的指示灯在夜空孤寂地划过，偶尔有雪山顶上的白色反光擦过，留下一道模糊的弧线。

我突然思绪有些复杂。

一年前，高考结束后，我看着电脑屏幕上那堪堪擦过一本线的分数，一刹那心里竟泛不起一点波澜。

我甚至有些发愣，那一刻，我突然想起了更久远的事情。

我终究没有听取父母亲戚苦口婆心的劝说选择复读，而是报考了一所位于祖国边境线上的211大学，理由是我能够因此就读一个很好的专业，并且还顺应了党和国家的号召，“开发西北，支援边疆”。

其实，在我心底自己都不清楚，这样一个选择，究竟是一心向着远方，还是所谓的“醉翁之意不在酒”。

 

已经是二月底，在南方，三月之前，几乎所有的高校都已经开学了。这场航行里，飞机会驶过许多故人所在的地方，就在不知多少丈的上空，我们擦肩而过。

 

为了看时间，只好打开几小时前关闭的手机，屏幕上只有冰冷的机械数字锁屏，还有左上角“无信号”的三字显示。未料偶然驶过一片有信号的空域，社交软件上的消息如雨后群蚁出巢般涌出。

我蓦然觉得张惶无措，甚至还带着些隐隐发麻的不安。

 

无非是一些垃圾邮件或者是来自学校导员的通知，我的手指却悬在屏幕上方，不敢点开。犹豫片刻，我滑动手势，打开了飞行模式。

我竟害怕看见它们。

如今许多的年轻人，时常会逃避讯息，仿佛通过这样就能够做一个不问世事的“鸵鸟”，不再忧心于现实，也不必承担那些沉重的责任。

我本不该有如此感觉。在以前，时常能接收到消息的时候，我很少会因为面对如此多的消息变得无措。

我想起了前段时间一直想着的过去。

 

那时还是豆蔻年华的我第一次遇上了可以说得上话的人。他是一个沉稳的男生，虽然只比我大上三个月，从眉目间，依旧能看出我们性格的不同。我爱放声大笑，而他时常抿着唇，偶尔眉峰微微上挑，露出带着些赞许的清浅笑意。

刚入校那会儿，我还算是一个闪耀的优等生，他亦是如此，在那所闻名全国的高中的实验班，整整一年的同桌，我们一起交谈、学习、欢笑。

神奇的是，一直人缘极差性格并不讨喜的我在一年里竟然出乎意料收获了不少友谊。那几乎可以说是最美好的时光，可惜，人们总是不会珍惜轻而易举得来的东西。

这样的道理，似乎当下不少“炒冷饭”的青春剧的大火，也与之有着隐隐的关联。

 

“我们好好学习，一直这样好不好？”

我还记得，一个夏末的午后，他偏过头，似是思考了很久后对我道。

我终究还是没能遵守约定。

一年的时间结束后，我因为耽于社团竞争，成绩差得一塌糊涂，被分到了普通班。

后来又发生了家庭的变故，加上基础不足又非要逞强选择理科，自然而然，我在最后的高考中最终也只是取得了平平的成绩。

还是年少气盛，那天下午我十分自信地回答，如若到时不能继续在一个阶层，那就去边疆历练几年，直到约定兑现。

谁料这竟一语成谶。

 

大约是凌晨一点。

机舱突然剧烈地颠簸，飞机上的语音提示响起，航班遇到了强烈的气流。我询问正将餐车推回的空姐，她告诉我，我们已经离开西宁，正路过青海省的上空。

我将目光投向窗外，机翼的底下，依旧是一望无尽的黑色。

 

我们已经很久不再有联络。

 

好像随着人的成长，人们反倒会怀念起年少时的时光，虽然可能带着些幼稚或是意气，却是无忧无虑，令人心怀神往。

 

习惯独自的我渐渐明白过去的错误。那时他时常叹我话多粗口，实在是有损形象。我往往是不屑一顾，还与他争吵，气他没事干挑我刺，是个老古董。

而此刻，就在座位后排，有孩童一直在嚷嚷着，试图表达对父母不满的声音带着些歇斯底里，回荡在机舱里。

被打断思路的我蓦地觉得有些烦躁。不知何时似乎意识内的一个开关被打开，回忆如闸水倾泻。

好像，我现在也变成当初所不理解的那个他了呢。

 

乘务员将灯光调到最暗，我伸长胳膊打开头顶的小灯，写下这些句子。

 

我听说，他在前段时间谈了一场恋爱，女生是同班的同学，样貌身材上等，性格还很是淑女，是他一直喜欢的类型。

那个曾经要好的女同学转述的时候还始终盯着我瞧，似乎我应当是有所反应的。

 

说一点都不难过是假的。然而我并不能去怪谁，作为一个没有把握住机会的失败者，错过机会可能带来的美好，是一件自作自受的事情。所以心底即使再有多么意难平，又有什么意义呢？

 

那时的我偏偏只记得他凶我时放出的狠话。现在想起那些话语都是借着嘲讽想让我变得更好，却被我会错了意。一直到后来，我遇到了真正的不友好，那些相似的话语不同的语气，才让我明白，原来同样的话，由不同的人说出，可以有截然相反的深意。

他这么一个不愿过多评价别人的人，本不必对我说这些。既是说了，还能够忍受我的无理取闹，耐心地教我做题，告诉我女孩子应是盛开在最美的年华。

可惜的是，每每他这样反复说教，我总会感到无聊困乏，基本还是会出现我上课时瞌睡乍醒将口水流到他衣服上的情形，这就让我如今十分懊恼。

 

如果给我一次机会，我只要一次得以重返时空，我想拾回过去错过的东西。

 

“情不知所起，而一往情深。”

 

机身不断下降，出现明显的坠落感。

我有些头晕，索性靠在椅背上闭目小憩。

莫名的伤感与思念，此刻好像有了缘由。

轰鸣，震动，飞尘。

如今的我明哲保身，尽量做到不去多管闲事。

仿佛是自然而然，我在无意识里向着记忆里的他靠拢。

飞机开始降落。

直到几分钟后，伴随着剧烈的震动和刺耳的摩擦声，头顶响起了天气播报，航班在飞机坪上减速滑行。

我提着行李走在出舱路口，无数人在夜色里行色匆匆，空中弥漫着油烟味儿，有人提着背囊，奔跑在人车的交汇道上，手里的热干面在晚风的吹拂下渐凉。

 

“若不是你突然闯进我生活，我怎会把死守的寂寞放任了。”

 

我们所思念的，正是那短暂却温暖的年少岁月。